主在什麼處？

■　聖嚴法師

當雪巖祖欽禪師的弟子高峰原妙禪師拜見雪巖祖欽時，雪巖問他：「你已經修行了這麼久，日間醒時做得了主嗎？」意思是說，當你白天醒著時，你能夠不去想不該想的事，能不做不該做的事嗎？高峰回答：「做得了主。」這已經是非常好的了，只有修行很久的人才能夠這麼說。雪巖又問：「夜裡作夢時做得了主嗎？」高峰又回：「做得了主。」接著雪巖又再問：「睡時無夢、無想、無見、無聞，主在什麼處？」

做得了主？

高峰禪師已經參「無」字話頭參得相當久了，但這個問題完全把他給問住了。（一種問問題的修行方法，例如「什麼是無？」稱之為「話頭」，這和公案的修行是相關的。）他重複問自己這個問題，但無法回答。於是雪巖告訴高峰：「從現在開始，你不要研究佛法，也不要讀經釋論，就只是修行。怎麼修行？餓了吃飯；睏了睡覺；醒了起來修行去。」

從那個時候起，高峰禪師餓了就吃，累了就睡，一心精進修行。他怎麼修？他問自己：「主在什麼處？」即使睡覺時，他也繼續問：「主在什麼處？」

這裡涉及了幾個層次，首先是當我們醒著的時候是否能夠做得了主，能夠不去想我們不要想的，能夠不去做我們不要做的。在這個層次裡，你們之中有多少人能夠做得了主？如果不行，為什麼？高峰禪師的第一個回答，顯示出他的修行已經在一般人之上了。

在夢中做得了主是更高的境界。表示能在夢中控制自己的行為，而且也能掌控夢的類型和內容。你不會胡亂地做沒有意義的夢，而且在夢中，你的心非常的清明。這樣的人在夢中仍然確實地在修行，隨時能保持正念或善念，也就是說，不會在夢中去想或去做在日常生活中不能做的事。在夢中做得了主，表示你能在夢中持續著白天的修行。如果白天你在禮佛，在夢中你也會持續地禮佛；如果你念佛，即使在夢中你也在念佛。如果你在度眾生，夢中你也是在度眾生；如果你參話頭，即使在夢中也離不開話頭。

我找到你了！

完全無夢是更高也更難達到的層次。如果你能不再作困擾的夢或是惡夢，已經是非常好了。對一般人來說，不作夢是很困難的。聖人寢而無夢，他們只是在休息的狀態，高峰禪師已經到達這樣的境界了，至少大部分的時間他能夠不作夢，但這是否表示他的問題都解決了呢？實際上，睡覺時不作夢只是表示他的定力非常好，並不一定就是開悟了。

因此雪巖禪師對他的逼問是非常應機的，而這個問題也成為高峰的話頭。他不斷地問自己：「當我入睡，無夢時，主在什麼處？」因為問這個問題使高峰心中產生大疑情，他持續問了五年。不過，記得嗎？在他開始問這個話頭之前，他已經能在醒時和入夢時做得了主。所以在此之前，他已經修行很久了。

在一個夜晚，高峰禪師睡醒後伸手去拿枕頭。就在這時，枕頭落地發出了巨響。聽到響聲，高峰大喊：「哈！我找到你了！」疑團粉碎了，高峰禪師從黑漆桶底躍出，乍見光明。這是個修行人開悟的例子。